氛围已是剑拔弩张,甚至将要动起手来。
柏淮是关山巍的表字,数日前他忽然接到主家的传书,让他以学子名义写一纸檄文,声讨此任魁首林箊,交予山长顾承恩。此事完了他便有机会被擢升至主家,往后入仕为官也是轻而易举。
关山巍本就与林箊有旧怨前嫌,曾经试图诱使主家侍从为他报仇雪恨却铩羽而归,在知晓入学考校那日的情形后,自觉自己不是此人对手,于是只能按下心中怨憎隐忍不发。
如今看到主家下令要针对此人,他拍手称快,当即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《讨林箊檄》,连日交给了山长。
想到眼前女子已与关山主家结下了梁子,关山巍原本心虚胆怯的心境便平稳了不少。纵使此人武功再卓绝又如何,难不成还能与世家抗衡?
他挺直了脊背,长身一揖,冠冕堂皇道:“此篇檄文正是学生所写,学生可用清誉担保文中所说言之有故、千真万确,林箊此人也已自行承认所犯罪则。言者无罪,还望先生明察。”
顾承恩神情淡淡,再度看向林箊,面上神色不言而喻。
林箊与他对望一眼,狭长眼角透出一丝清冷,不怒反笑。
“好。”她沉声道。
女子侧过头去睇了一眼身旁男子,薄唇微扬,又懒懒道了一句:“好。”
清润微沙的嗓音在耳侧低低响起,宛如寒兵利刃缓缓磨过喉间,令关山巍背后一凉,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,拱着手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。
林箊收回视线,神色从容地看向坛上,身姿谡谡如松,缓缓低首跪地,一拜三叩,昂首朗声道:“多谢诸位夫子这些时日来对学生的教导,此份授业之恩学生感激不尽。若有来日,必当还报。”
说完,她站起身轻拍身前浮尘,微微一笑,便洒然转身离去。
此间无风,灼灼日光打在渐行渐远的女子身后,使那个清瘦的背影看起来耀眼又刺目。
四余斋学子定定望着女子离去方向,忽然之间便失去了与七政之人争辩的欲望,意兴索然,任对侧群人奚落讥笑也置之不理。
风姿绰约的女子就在此时从人潮之中站了出来。
她未发一语,径直走到方才林箊所在的位置,拱手齐眉,向坛上师长叩首三拜,又转身面向四余斋众人方向揖首一拜,举手投足雍容雅步、礼数周全。
楚月灵才高行洁,平日之中速来与人为善,计都斋众人无不与她相熟,受她此礼,同窗学子皆满目郑重,齐齐躬身,还以一揖。
女子眼中露出温雅笑意,她再望众人一眼,便断然迈步,跟随先前那个身影一同去了。
在她转身之后,衣物簌簌之声响动。其余三斋学子朝向二人离去方向,一并拱手高举,自上而下长揖不起。
不久前的嚣杂散入风中,鹿梦坛间一片寂静。
四余斋中人垂首长拜,久久未曾起身,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争。七政学子面面相觑,讥嘲的话语也逐渐稀落,直至最后已是鸦雀无声。
“没意思……”
一个声音便在这片沉默中叫嚷起来,引得众人侧目而视。
玲珑娇小的女子目望坛上,高声道:“山长曾教导长庚校学学子正身清心、莫忘始终,可学生却想问一句,何谓始终?若这始终从来只与世家相关,我等平民百姓又何谈始终?”
她似乎并不真正想要得到回答,问完之后只笑着摇了摇头,满面嘲讽:“当真是没意思。”
随即,女子一撩袍袖,嘴里念叨着“没意思”三字,敛眉垂目径自离开了。
烈日之下,空气沉闷苦热,锦瑟年华的学子们怔然而立,茫然若失。
三名女子接连离去的身影仿佛一道微风将不知名的种子吹入心中,隐隐生根,只待日后破土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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